為國捐軀說起來大義凜然，是一個很高尚的行為，會得到所有人的敬仰和尊重，但真做起來還是很艱難的，是人在萬不得已時的最後選擇。

周奕少將雖然認為自己絕不缺乏為國捐軀的勇氣，但忽然聽說嵐杉準備把帝國現今唯一的一艘超級星艦白隼號留給他，還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慶幸的感覺雖然不能宣之於口，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感覺真的很好。

很好的感覺只是在心頭閃現了一瞬，他立刻又嚴肅了身心，“將軍，白隼號應該跟著你走。”

兩人說這話時正相對坐在納斯卡空間站中那間很闊大奢華的指揮官休息室裏。

尼古拉少將最早存放在這裏的一批高級酒水已經沒有了，戰爭期間，一切從簡，嵐杉和周奕少將各自只端了一杯溫熱的提神飲料。

嵐杉用一個比較放松的姿態靠在沙發裏，修長的雙腿交疊，用品杜蘭酒的閑適姿勢品著提神飲料，如果不是面前還豎著光屏，別人看到她這樣子肯定會以為她是在和朋友喝酒聊天。

看周奕少將在瞬間的欣喜之後就推拒了自己的安排，嵐杉擺擺手，“不用，我有阿瓦爾機甲隊就可以了。”

周奕少將還是嚴肅著面孔表示對此不讚成。

嵐杉於是再調出了兩張戰局數據分析報告給他看。

一張是維斯中央星模擬戰況分析，一張是荼蘼星模擬戰況分析。

周奕少將知道嵐杉是一個十分嚴謹，喜歡用數據說話的人，連平時的口頭禪都是【理論上來說如何如何】，雖然她給出的數據分析結果經常十分極端，但絕對都有理有據，在理論上肯定具有可操作性。

這時看這兩張模擬戰況分析報告也一樣，很具有嵐杉上將的一貫風格。

從這兩顆星球的周邊星域特點，引力強度到地面工事結構，自然環境，雙方作戰目的等等，想到想不到的各種條件都考慮在內，由光腦模擬出各種情況下的作戰結果，分析匯總。

最後得出結論：進攻維斯中央星時，派出白隼號更具優勢；而在進攻荼蘼星時，能夠靈活作戰的機甲隊在登陸時會更具優勢。

嵐杉就是根據這個分析結果才會決定把白隼號留給他。

周奕少將承認這兩個戰局數據分析報告做得很嚴密合理，但還是不同意。

模擬戰況分析只是顯示出進攻荼蘼星時使用機甲戰隊的效率會更高，並沒有說再有一艘超級星艦就會多餘。

荼蘼星既然距離蓬透斯領域最近又是歐諾人的大本營，那麽嵐杉帶隊進攻那裏的危險系數肯定也會最高，白隼號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具殺傷力的大型武器，加入進攻荼蘼星的艦隊絕對不會多餘。

然而嵐杉的決定並不是他能輕易改變的。

周奕少將難得在面對嵐杉的時候說話強勢，沈著臉，“將軍，你再考慮一下！白隼號對你非常重要！”

嵐杉不答而是反問道，“剛才我說需要你們拖住歐諾人的主力艦隊，你感到很有壓力對嗎？”

周奕少將頓一頓，隨即坦然承認，“對。但在戰場上任何人都會有壓力，這不是你把白隼號留下的理由，我認為——”

嵐杉打斷了他，“周奕少將，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周奕少將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嗯——？”

嵐杉收起了豎在面前光屏，像品酒一樣，擡起手中晶瑩剔透的高腳杯，淺呷一口，潤潤嗓子，然後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曾經對你說過，在感覺到有壓力的時候就想想你們的上級是我——”

周奕少將頓時啞然。

那段對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印象深刻，他至今依然記得很清楚，嵐杉當時的原話是：想想你們的上級是我，你們作戰的時候，我是你們的堅強後盾；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在前面為你們掃清障礙，有我在，你還有什麽好緊張的。

嵐杉很淡定，“我並不是隨便說這些話的，所以不可能派你去打完全沒有把握的仗。”

周奕少將定定看著她。

嵐杉還是在用品杜蘭的姿勢慢慢喝提神飲料。

周奕少將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將軍，其實你完全可以只在前線停留半個月，等宋上將身體一恢覆，他責無旁貸，自然要擔起前線總指揮的責任。當前這種局勢，留駐首都星統籌全局，讓宋上將來打這場仗，對你的政治前途才是最有利的，這一點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不是說打這場仗不重要。相反，如果能率領德莫森軍隊打贏這場對歐諾人的反擊戰，嵐杉的聲望和地位都將會有一個巨大的飛躍，但前提是她得打贏這場仗還得活著回去。

周奕少將深知嵐杉的目標絕不僅僅是第一軍團上將，哪怕那個理論上已經到手的德莫森軍隊最高指揮官也不會是她的最終目標。

作為有一個極強政治野心的人，首先要讓自己遠離危險，然後才有可能立於不敗之地。

嵐杉回給他一個很淡的眼神，周奕少將覺得自己從中看到了不以為然。

周奕少將不錯眼珠的盯著她，“將軍，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野心和政治抱負的人，我也相信你肯定深谙戰爭和政治的游戲規則，但我發現你經常會不按游戲規則出牌，為什麽？這和你的追求是相悖的。如果你只是想做一名成功的軍人，那這話我絕不會說出來，但你我都知道，你追求的遠不止這個！”

嵐杉，“什麽是游戲規則？違背自己本心，拋去所有的堅持，永遠權衡利弊，審時度勢，不擇手段的只為了達到利益最大化？”

周奕少將的語氣有點幹，“政治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歷史上那些最終成功的人都要遵守這個規則。”

嵐杉記得自己和人討論過類似的話題，而她在這方面的態度一貫明確，“通往成功的途徑很多，每個人達成目標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按照你說的去做也許更容易獲得成功，但那不是我所追求的，通過那樣的方式，即便達成了目標對我來說也毫無意義。我不想說自己是個多麽高尚的人，但在我的人生中，有些東西是必須堅持的，比如承擔責任，比如信守承諾。在我當上了第一軍團上將，享有了權利和地位的時候我就責無旁貸的負有了保衛德莫森帝國的責任，我會盡我所能擔負起這一責任。”看著周奕少將，眸光深處閃動著一點讓人悸動的光芒，“我承認我有野心，但達成野心不是以突破道德底線，放棄自我堅持為代價的，這是我的人生，我當然要選擇自己的方式。況且，理論上來說，我的方式也是可行的。我現在做的就是用實踐來證明它的可行性。”

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場證明，一場能力的證明，理想的證明，甚至是運氣的證明。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再多一項證明——自我堅持的證明。

周奕少將默默看著她。

深深覺得嵐杉上將真是厲害！他明明已經在死心塌地的追隨對方了，然而嵐杉總是有辦法讓他更死心塌地。

過了很久才聽見自己聲音又再響起，“你選擇的方式也許會很艱難，風險也很高。”

嵐杉只很閑適的朝他舉了舉手裏的酒杯，“一般來說，風險和收益成正比。”

那些踐踏了底線，違背了本心後獲得的成功和她這種歷經艱難和風險獲得的成功，哪個更有價值，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嵐杉最近的時間安排很緊，周奕少將懷疑她把晚上的休息時間和同自己的談話時間合並在一起了，所以才會一直這麽慢條斯理的一邊喝提神飲料一邊和自己說話。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其它的將領到了這個時候，再怎麽沈穩鎮定都會透出一些疲憊和緊張的氣息，那是一種精神上的疲憊和緊張，不是使用了營養劑，提神劑，治療儀和恢覆儀就能消除的。

而嵐杉則是從裏到外透出一種休息好了的精神狀態，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甚至氣色還要更好一些。

當然，他們已經在納斯卡空間站休整了一段時間，用嵐杉的標準來看，那就是：理論上來說這段休息時間足夠讓身體恢覆到最佳狀態。

至於能不能真正做到就要看個人的心理素質了。

周奕少將離開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將軍，你對完成清宇計劃有信心嗎？”

嵐杉對他微笑了一下。

“有！”

…………

安德魯·托馬斯在得知清宇計劃已經在兩天前啟動，而他們分配到的任務是進攻維斯中央星，進而拖住歐諾人的主力艦隊後不由十分驚詫。

在知道嵐杉給他們留下了白隼號後就更驚詫了。

對周奕少將說道，“白隼號應該跟嵐杉上將一起去進攻荼蘼星。”

周奕少將攤手，“我知道。”

安德魯·托馬斯皺緊了濃眉，嚴肅說道，“你知道還留下了白隼號？！”

周奕少將也很嚴肅，“戰場上不是一個能互相謙讓的地方，嵐杉上將會這麽安排自然有她的原因，我們要做的是執行命令，全力協助清宇計劃的完成！”

安德魯·托馬斯別看年輕，其實頭腦非常清楚，“歐諾人會在最短時間內調集所有主力艦隊到維斯中央星，就算有了白隼號，我們的實力也是很難和他們相抗衡，你有信心完成嵐杉上將交給我們的任務？”

聽到這個問題，周奕少將的腦海裏不由浮現出嵐杉那個難得的微笑。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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